Allen and I

我是獨生女;從小爸媽就是我的大玩偶。沒有兄弟姐妹,和年紀大的長輩,我特別處得來。在紐約十三年,我結交了幾位 "老友"。Allen今年八十三歲。我在社區活動中心做義工教電腦入門;我教了八年,他也做了八年學生。

 

Allen年輕時是會計師。他雖然已經七八十了,仍頭腦靈活,幾乎是過目不忘。短短幾個月的時間,他從不會開機,到學會用Yahoo看股票,進步神速。Allen是個挺有個性的人,在學會用網路查資料後,決定這就足夠了。在接下來的七年六個月,他每個禮拜二來上課,坐在電腦前只查股票行情,對寫e-mail,網路購物,和建立檔案,完全沒有興趣。

 

Allen這輩子沒結過婚。他本來和離了婚的姐姐和外甥同住在一起。我認識Allen的時候,他姐姐剛去世,外甥搬到西雅圖;他獨居在兩房一廳的公寓。Allen從不自戀自愛。當我打電話問他好不好,他總是笑著說: "我好的不得了。我還活著還,在這裡跟你説話。"  有時他會有感而發:"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,真是過得太好了。在我們那時候,哪有人看心理醫生?心情不好,咬咬牙就過去了。"  對我人人都該看心理醫生的主張,不以為然。

 

不知從何開始,每個在在上課前和Allen吃晩飯,成了生活的一部分。我們固定到同一家泰國餐廳(Allen叫他 "賽國餐廳"。蘇俄了猶太背景的他,在布魯克林長大,不知道"Thai" 的 "h" 不發音)。我們吃著,聊著,Allen說他年輕時走遍大江南北的經歷,上班時的英雄事跡,和各地的美食。老實說,Allen說話聽起來像嘴裡含了一個蛋。在台灣長大說中文的我,聽得七七八八。一開始,只要聽到有懂的字或句子,就趕快回應,不懂裝懂。八年後的今天,因為大部分的故事都聽過好幾遍,七湊八湊,雞同鴨講的情況也就大幅減少了。

 

Allen是個老紐約客,經歷無數,個性獨立;非到必要,絕不找人幫忙。但他也十分小心,不輕易相信別人。每年他都會撘巴士到紐澤西州,和他三個表外甥女的家人們過猶太人的新年和踰越節。上網去找客車的時間表也成了我一年兩次的工作。四年後某天上課;Allen忽然問我要不要和他去紐澤西過新年。我高興的答應了。除了對猶太人的新年感到好奇外,我意識到這麼多年後,我終於成了Allen的朋友。

 

客車晃啊晃著,一個多小時後,我們終於到了目的地,一個平靜富有的社區。大門一開,Allen的表外甥女出來迎接,雖然是熱情,卻有點尷尬。Allen顯然是很酷的只提了他要帶一個朋友,並沒有解釋來的是何方神聖。開門乍見這位東方女孩,有點不知所措。

 

進了門,三家人親切的和我閒話家常,大約聊了二十分鐘後,終於有人鼓起勇氣問道:"Dana,你是Allen的...護士?" 我聽了忍不住大笑,心想:"如果我是Allen的護士,他早就沒半條命了。我自己都照顧不好,健健康康活到今天,自認真算是奇跡。" 我解釋了認識Allen的經過,看著每個人臉上的疑惑一點一點的退去。

 

在過去的四年間,Allen的遠親也一年兩次的成了我的家人。他們問我的上班情況,留飯菜給我如果我因上班而晚到。我也看著他們的孩子,有的上大學,有的生小孩。我已不再是個遠從台灣來的陌生人了。

 

每次出遠門,Allen總是記得我離開和回家的日期。到家的當晚,我一定接到他的電話,看看我是不是平安到家,旅程好不好玩。Allen住院開刀,需要有人接回家,我陪著他坐救護車,也做了兩個禮拜的買菜專員。

 

我珍惜這一段忘年之交。Allen和我爸的年紀一樣大。我從Allen那裡學到人生的歷練和生命的堅強。一人出門在外的我,也得到一份長輩的關懷。明年一月,Allen和我將開車到濱州,參加他表外甥女的成年禮。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經歷猶太人的成年禮,也將是Allen和我第一次開車旅行。新的一年,令人期待的新體驗。兩個極為不同的紐約客,一段持續成長的友情。

 

 

Dana 婉瑩

 

 

 

Dana 婉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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